淳于髡曰:「男女授受不親,禮與?」孟子曰:「禮也。」曰:「嫂溺則援之以手乎?」曰:「嫂溺不援,是豺狼也。男女授受不親,禮也;嫂溺援之以手者,權也。」曰:「今天下溺矣,夫子之不援,何也?」曰:「天下溺,援之以道;嫂溺,援之以手。」子欲手援天下乎?
所謂權者,事有萬變,稱其輕重而處之不失其正之謂也。今夫衡之有權,其得名以權者,以夫輕重雖不同,而無不得其平故也。自陋儒反經合道之論起,而其害有不可勝言。蓋既曰反夫經矣,而道惡乎合哉!此論一行,而後世竊權之名以自利,甚至於君臣父子之大倫蕩棄而不顧,曰:「吾用權也」,不亦悲夫!孔子曰:「可與共學,未可與適道;可與適道,未可與立;可與立,未可與權。」蓋非夫理明義精,卓然能立者,未易當變而盡夫與權之宜也。故夫學者務正經而已。經正而不失,則將知夫權之所存矣。淳于髡之問,意以爲禮之經常不可執守於急難之際也。孟子答之以「男女授受不親,禮也;嫂溺援之以手者,權也」。斯兩言也,而經權之義蓋可見矣。蓋不授受,固禮之經,然嫂溺則遭其變,援之以手者,遭變而處之之道當然也。故先之曰:嫂溺不援,是豺狼也,則可以見其道之在夫援也。若其不援,則失道而陷夫禽獸之域。然則其權也,豈非所以爲不失其經也歟?髡未識此意,因是而言,孟子在今日,亦當少貶其道,用權以救世爲急也。孟子謂天下之溺,不可以力援也,當援之以道耳。若道先枉矣,則將何以援之乎?是猶援嫂之溺,有賴夫手而先廢其手也。然則孟子之不少貶以求濟者,是乃援溺之本,豈非天下之大經乎?